一二六 掰开揉碎再碾压

美味罗宋汤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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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对于大明绝大地区的考生而言,县试是最好过的,基本上能开笔作文,词能达意,不犯忌讳,就是一篇合格的考试作文了。

    然而对于松江府华亭、上海两县的考生而言,却又是最难过的。

    因为大家水平差不多,考生人数多达二三千,县试惯例只取七八十人,凭什么取中你呢?

    真要想写出令人耳目一新、惊才绝艳的文章,这种人百年间不过有数几位。更多的考生是凭运气,凭书法,凭日常积累的名声。

    诚如《左忠毅公轶事》中写的,左光斗主持县试之前,在古庙见了睡觉都要用功苦读写文章的史可法。看了他的文章,感其精神,解下斗篷给他披上。等考试的时候,“呼名至史公可法”,便给了个案首。

    在院试之中都如此轻易,更何况县试呢?许多神童连县试都不用参加,直接就可以去府试、院试了。

    县令日常在民间走动,大户人家有哪些,都是很清楚的。这些人家也会创造机会让子弟拜见一下县尊,就图考试的时候有个照顾。在文章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,他们的取中率自然远高于那些连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考生。

    此刻坐在客栈屋里的两个人,一个是内定的案首,一个是被县官嫌弃的轻浮落榜生,两人的未来天差地别,正是因为徐案首一路高攀,为自己挣来了这份前程。

    “好啦,我知道你其实还是会读书的。”徐元佐轻轻拍着梅先生的背脊:“你看,你好歹知道第二题是出自《儒行》嘛。我在考场上听人抱怨,许多人连《儒行》都没读过呢。”

    梅先生被徐元佐这般安抚,总算哭声渐渐轻了下来,抽泣道:“读过又如何?日后连下场的机会都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徐元佐淡然一笑:“待郑老父母升迁而去。新任知县又不会知道这事。恐怕许多人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吧?”

    “哦,对,在下姓梅,名成功,字振之。”梅成功果然被徐元佐治愈了许多,抬起上半身自我介绍。

    徐元佐心中暗道:活该你背时!“成功”这么威严大气的名字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叫的么?延平郡王姓朱。自然可以叫得,你姓梅也可以叫?岂不是一辈子“没成功”?

    所以啊,做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姓什么!

    “在下徐元佐,尚未冠字。”徐元佐拱了拱手:“梅兄这三年是没有机会博取功名了,不知有何打算?仍旧是仰仗妻舅家过活么?”

    梅成功脸色一黯:“只看能否寻个馆,糊口度日。”若是下任县尊不记得此事,再下场一搏,不过之前总得活下去。

    徐元佐摇了摇头:“我松江家弦户诵,要想教社学起码也得是个县学廪生。唔。在下的蒙师就是廪生,只能在乡下地方教教蒙童。”

    梅成功脸色渐白,带着哭腔道:“则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。”

    徐元佐长叹一声:“你可有过去程墨?给我看看,若是果真能作文的,我便帮你寻个体面的差事。终究有同场之缘,不能看你困顿。”

    梅成功登时燃起了希望,就要起身翻找自己的习作。刚触动伤口,又叫他痛得倒了下去。只好指点徐元佐自己去取。

    徐元佐从他包袱里翻出厚厚一叠稿纸,都是他最为满意的习作。因为许多考生都有考前投递文章。博取文名的习惯,所以这些卷子都誊抄得干干净净,随身携带。

    “《女与回也孰愈》。”徐元佐翻开一篇墨迹浓亮的文章,读了标题,又读破题:“‘以孰愈问贤者,欲其自省也’。这破题倒是一般般。而且感觉没破尽,力道也不足。”

    梅成功满脸羞愧,不敢说话。

    徐元佐仰头想了下,道:“‘圣人设已知之问,正欲教贤者以自省’。我这样改了。感觉如何?”

    梅成功微微张口,道:“徐兄果然好文采,比我强了许多。”他只知道佩服徐元佐过目而破题的文采,却没想到这是陈年旧题,徐元佐很可能是做过的。

    当然,徐元佐是根本不会知道陈年旧题的,他连八股范文都没看过多少,所以梅成功的这番佩服也不算表错情。

    徐元佐继续看那承题,一路到尾,道:“文章虽无惊艳之处,也还算通顺,你若是稳得住些,未必不能过县试。”

    梅成功长叹一声,用手掩面:“不瞒徐兄,此文是上回下场作的文章。考官甚么批语都没有便黜落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是……不幸。”徐元佐无语。

    好文章自然会被考官收取,哪怕文章差也是有机会选中的。因为科场惯例,如果考官在文章上有了不好的批语,那必然是要面试的。一者给考生解释的机会,一者也是考官自证原委的义务。

    偏偏有种文章,既不足以叫人喜爱,又挑不出毛病……所以梅成功一直没成功。

    徐元佐又翻了几篇,放下道:“你这作文要想出头,恐怕不易。我听恩师说:若是文字不好,便要以气势取人;气势不足,立意必当精妙;立意平庸,则文采可观也能入取。若是文字、气势、立意无一可取……那就实在没甚可取的了。”

    梅成功趴在床上哎呦叫唤起来,好像徐元佐这席话说得太重,比打在屁股上的藤鞭还重,几乎叫他吃受不起。

    徐元佐一边安抚他受伤的心灵,一边又大力地扇他耳光,让他恨也不是爱也不是。短短一席话中,梅成功着实尝到了酸爽的滋味,除了哎呦哇啦再说不出其他话来。

    正当徐元佐要利用智商情商上的优势,彻底将梅成功降伏座下,只听外面蹬蹬蹬有人上楼,隐约是朝这间来的。

    “小弟,你怎样了!”一个妇人哭得梅花带雨妆犹残,推门进来。她猛然见到了徐元佐,羞得差点退走,又间徐元佐年纪尚幼,并非成人,方才福了福身,道:“可是这位公子送舍弟回来的?”

    梅成功知道姐姐来了,又将头埋在了枕头里,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。(未完待续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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